2003-03-19

攀登梅里雪山的历史


图片来源:http://english.yunnan.cn/content/att/Meili.htm

梅里雪山的主峰——卡瓦格博海拔6740米,是一座尚未被征服的山峰。当我站在发源于卡瓦格博的明永冰川脚下向上仰望时,那峰尖正隐在一团云雾中,不知离我究竟有多远。此时,半山腰的归乃米寺中(下太子庙)正有三位活佛在为信徒们摸顶祈福。我就这样仰望着,心中升起一个念头:卡瓦格博也许是不可征服的。

作为藏族的八大神山之首,卡瓦格博是信徒眼中的圣地,在信仰范围之外,卡瓦格博是那些想征服他的人心目中的什么呢?比之奥林匹克金牌,我觉得很不够,没有见过卡瓦格博的人很难想象它的无限魅力与威力。从1902年英国登山队首次攀登失败至1996年底中日联合登山队的失利,卡瓦格博的神秘与日俱增。在此,我整理了最近三次登山的经过,纪念灵魂长伴卡瓦格博的勇士们。

1989年10月,登山队只攀登到5400米的高度。

1991年登山队在主峰右肩海拔5900米的冰川建立4号营地。12月29日,十七名登山队员向珠峰突击,清晨,碧空无云,山顶近在咫尺,于是他们放弃了在建立5号营地的计划,要直接突击顶峰。同一时刻,山下的明永冰川,与卡瓦格博遥遥相望的飞来寺一带,万余僧侣和百姓煨桑祈愿,鸣枪诵咒。下午一点钟,天气骤变,狂风大雪铺天盖地,突击队员已上到海拔6470米的高度,距离峰顶仅有270米!可就是这270米成为一个世纪都未征服的高度。下午风雪更大,能见度极低,突击队员们撤回海拔5100米的3号营地。新年来临,大雪连日,队员们待命在3号营地已数日。1991年1月3日夜,卡瓦格博山上突然大雪崩,在3号营地睡梦中的十七名队员转眼遇难。继后140多天的寻找和救援工作一无所获,十七名登山队员已消失的杳无音讯毫无痕迹。七年后,即1998年7月,遇难者的遗骸、遗物在距离3号营地约4公里、海拔近4000米处的明永冰川大冰板上被明永村采药的藏民发现,共有11具遗骸。这些遗骸被发现时都在睡袋里,有的穿戴整齐,每台报话机皆处于关闭状态。那个灾难突降的夜晚,22点前,3号营地向大本营发出最后一次报告:营地积雪1.2米,帐篷被埋三分之二,不得不每小时出帐篷挖雪一次。报告后,报话机关闭了,也永远与世隔音了。中国新华社与日本共同社播发的消息称:这是继1989年苏联登山队四十三人在列宁峰全部遇难之后,登山史上最惨痛的事件。

1996年底第三次登山,阵容十分强大,中日两国联合了经验丰富的尼泊尔登山队员。1996年11月11日,十四名三国登山队员开始登山,从大本营到1号营地,三方队员在频繁的雪崩中都有人被滚石砸伤。23日起大风雪不止。从3号营地到4号营地风力6级,队员头盔被风刮跑。12月2日他们顽强地到达了海拔 6250米处。此时,山下的飞来寺、德钦寺、红坡寺三座喇嘛庙僧众和藏民群众举行燃灯节、五供节,四五天里万余人彻夜祭祀,供奉战神,焚唱诵咒日以继夜。

三方队员在十七名遇难者出事地点虽未能找到遗物,可以经爬上6250米的高度,越过了90度的大冰壁,登顶在望。就在这时,接到从东京、北京和昆明三个方面完全一致的气象预报通知:12月4日至6日将有较大降雪。这场大雪较大降雪与1991年1月2日至3日那场雪差不多。这个预报带来的不仅是恶劣的降雪气象,仿佛还有不祥之兆,好像即将来到的是远远就能嗅到的死气,十七勇士“失踪”数载的阴霾无形影响着后来者。为避开预报中的大雪,登山队撤回大本营等待时机,下山路上,日本登山队员放声大哭,他们预感到了什么?回到大本营,3日,4日,老天不仅未飘出一片雪花,甚至放晴,原来气象预报中说造成大雪的孟加拉湾暖湿气团掉头南下印度了。当登山队员乘机再上之时,5日,山上有的地方已猛降大雨,还伴有霹雳,原来开通的路已被风雪掩埋,还不住的雪崩滚石。另一方面,登山合同规定的期限已快要到达。雪山诡秘无常的气候使“英雄满襟”。他们回到飞来寺灌木丛中的十七勇士纪念碑前,长跪不起,来时在此对亡灵发下的为完成遗愿决一死战登顶的誓言,经不住山峰一吹而飘逝了。1997年2月26日的《迪庆报》:“《读卖新闻》记者告诉中方队员,日方京都大学登山队将永远放弃梅里雪山……”


也许,卡瓦格博不仅是一座雪山。至少不是一座普通的雪山。可以登上世界之巅的珠穆朗玛,以及无数海拔7000米以上的山峰,对卡瓦格博却需要接近、认识…… “高山仰止”。


“秀峰大地静相照,高洁精神在其间。” 

2003-03-04

求见卡瓦格博(三)




清晨用冰冷的水洗过脸,所有的疲倦都没有了,仿佛心满意足的不得了。天气非常好,一丝风都没有,湛蓝的天上一丝云也没有。可惜,从这里是看不到卡格博的,时间已经来不及再上山了。一阵叮叮当当响过,一群羊自个儿上了山坡,又一阵铃声过来,几头牦牛也是慢条斯理的上了山。小伙子带了一顶牛仔帽,背起一个小书包骑车去“煨桑”。男主人在客厅里诵起经来,为佛堂上香。我立在门口看他的行动。佛堂上供着班禅的照片,还有一幅卡瓦格博的大幅照片,蓝天下洁白的雪山就是神的圣洁化身。

梅里,梅里……

每天只有一班小巴士回德钦县城,今天却迟迟不见影子。跑去一问,得知车子坏掉了,现在也没有车可以包,只好等了。我跟老陈一边喝茶,一边说着昨天的际遇,还说,如果今天没车就等明天吧,下午还可以上山看风景的。

正说着,有位戴宽檐帽的老人背着编织袋过来,问我们要不要走,有一辆车子去德钦,大家合出车钱。我们立刻同意,而且愿付三分之二的车费。老人跟另一个同伴还有我们两人站在门口等着,突然开来一辆旧的桑塔纳,原来这就是我们要坐的车。车上下来一位穿红色喇嘛袍子、黄色僧衣的喇嘛。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一头怒发、一部黑须的喇嘛呢。大家上了车子,车子很快的开出了村子。

昨天路上的土石已经全部清理干净,车子又快又稳。另外的两位藏民掏出鼻烟来请我们吸,我们大家虽然语言不太通,但还是快活的聊起来。当我说还可以在飞来寺再看一眼雪山,藏民们却说回去的路上就可以看到,我不由得大吃一惊。刚刚转过几个弯,昨天来的同一条路对面冒出了一群雪山。那连绵的雪山纯洁雄伟,我连忙向同伴求证,他们肯定地告诉我,那就是梅里雪山,那最高的就是卡格博。卡格博如此完整地呈现在我们面前,顶上没有一丝云,洁白的耀眼。正对我们的棱面上还有几条凸起的棱线沿着山坡伸下来,巨大的冰川一直流淌,形成长长的倒三角形。随着路方向的改变,卡格博以不同的角度呈现着,我的眼睛紧紧盯着它,车上没有人讲话,直到司机说会到一处最佳位置停下来让我们好好的看。我突然发现十三峰中靠近边缘的一座山头顶上有一长片云,仿佛一位美女在侧望着卡格博,长发飘扬在脑后。我高兴得大叫起来:“长发美女呀!”藏民们一看,笑着说,这是卡格博的老婆嘛!他们每天晚上相会!

神奇!他们之间隔着一座好像五瓣莲花的山峰,数千年的遥望着,一座雄伟,一座柔美,真是神奇的景象!不知何时升起了一团白云,幻化成一位白甲武士骑着白马,正向卡格博飘去,快到卡格博顶上时就变了形状,拉长,一丝丝的散去,消失了……

车子停了下来,我们正对着卡格博,望着。山的两个肩部不时腾起团团白色的烟雾,不知道是不是雪崩造成的。十三座山峰,每一座都各具形态、各有气质,但愿我能形容。这就是梅里雪山被称作世界上最美丽的雪山的道理。

卡格博傲立于其中,离我们那样近。

再乘1小时的车回去,上山,登顶!

一阵冲动袭来,我几乎要大喊大叫起来。但我还是上了车,看着它依然那样矗立着。

大家又开心的聊起来,现在我跟老陈才知道我们的司机居然是一位活佛!就是昨天下午在寺里讲经的其中之一嘛!原来他是归米乃的主寺活佛,请来藏区的两位大活佛到寺里给村民们摸顶,昨天下午送他们去了“佛区”。他还摸出了一张名片送给我,上面写着——明永活佛白玛定主。

下了车,我们替同伴付了车费,他们高兴得紧紧握着我们的手,大家欢欢喜喜的告了别。走到路口迎面碰到几位姑娘扯起一道哈达站在路中央,后面的一位穿着红衣带着头饰——原来是新娘子。我往他们的托盘里放了一点零钱,喝了她们端到嘴边的奶酒、青稞酒,还跟新娘、伴娘合了影。

进了车站,刚好赶上开往中甸的大巴。

2003-03-02

求见卡瓦格博(二)



足有二十年没经历过停电了。晚9点,电视里的图像扭了几扭,同时灯泡闪了几下,然后就是一片黑暗了。拨通总台电话,小姐告诉我们这是常有的事情,而且房间抽屉里备有蜡烛。于是,我跟老陈在烛光下边聊天边吃掉了5个蜜瓜、喝掉了5瓶水。下午,老陈在一家小店里发现了粉肠。经过反复地讲解做法,结果老板还是没搞懂,最终老陈只好亲自动手来做。我不仅大饱口福,还将没吃完的打了包。晚上我虽然口渴不止,还是直夸老陈的手艺高超。

风声好大,持续了整整一夜。风在两山之间穿过,先发出“腾”的一声,接着“呜……”的拖长尾音,变成越来越尖的哨声,好象锯子一般来回割着人的神经。有几次我被惊醒,恍惚间还以为房顶就要不保了。

早上醒来,风停了。走出房门,眼前山头上的白雪衬着蓝天,已经呈现出粉红色。粉红色迅速地褪去,山头闪烁起金色的光。我们马上包了一辆车,这样就有足够的时间赶到飞来寺观景台看金色的梅里。包已装上了车,老陈的手机响了。这个电话很重要,老陈一定要接。足足讲了近一小时。其间,我站在门前看着山头一点点的褪去金色,蓝天也从深蓝一点点变成淡蓝,而且对面山上升起的一大块云也在我的心里投下了阴影。

果然到了观景台,眼前的梅里已经完全隐入云雾之中了。奇怪的是大风又起,近处的山、远处的几座山山巅清晰可见,连雪线都看得清清楚楚,只有梅里,十三座山峰全部都看不见。那片云好大,但感觉很轻灵,好像有无数层,每一层都在不停的飘动。近在眼前的梅里显得如此的遥不可及。在那云中,卡瓦格博究竟是什么形状,究竟有多高?我突然间喉咙干涩不已,不停的咽唾沫。

虽然来的时候一直没有太渴求看到它,毕竟连当地人一年也只有不到20% 的机会能够看到。而这一刻,我的心为何如此的空空落落?

我们还是上车继续前往明永村。昨夜的大风将来时的柏油路变成了石头路,现在还不时有土石从山上落下来。风卷起一阵阵黄色的尘土,细小的沙粒钻进车里落到衣服上、头发上。因为车身常常抖动司机下车几次察看轮胎,后来想到是风吹的缘故。驶过一个小山口,路中间居然横着一块方桌大小的石块。

转过几个弯,山下的深谷里出现了澜沧江,我们正逆着江流的方向行驶。此后一小时里不论路如何转弯,都可以看到它。澜沧江、怒江、金沙江、白马雪山等等这些小时候地理课本上的名词如今具体的呈现在自己面前,一种久违了的亲切,真有点他乡遇故知的感觉。

车子摇摇晃晃,风好像坚持要将我们吹入谷底,还好吹下来的土石一直都落在车后面不远的地方,否则司机就要搭进去自己的车子了。司机是21岁的藏民,卷卷的头发,自称有7年的驾龄。他说,十几年都没见过这么大的风了。他坚定的一直向前开,没有说过一句掉头回去的话,有几次,连老陈都要放弃了,他还是一直开,一直开,让我们对他的驾驶技术和意志一并佩服到家。驶过一座桥,前方距明永村还有不到十公里,但是路已经被石头挡住了,还有石头不停地从一个小豁口处滚下来。人也不能靠得太近。对面也有一辆车驶过来停住了。

几个从另一条小路上走过来的藏民面无表情地看了我们一会,穿过乱石向村子方向走去。在海拔如此高的地方走十公里,我们都没有那样的自信心。风稍一停,大家就弯腰将稍大点的石头捡起丢到江里去。老陈直直腰,看着我的眼睛说:“这次也许又不行。要不要掉头?”我这时却出奇的平静:“耐心点,老陈!看看再说。”

就在大家都要放弃这徒劳的工作时,风声中夹杂着沉重的“突突”声传过来。拐弯处居然出现了一辆铲车!仿佛从天而降一般!原来他们在一公里外修路,刚刚过去的藏民们说了我们的情况。不到二十分钟一切搞定!再过了半小时,我们到了村子里。唯一的大路边上并排着三家旅店,向上依次是冰山假日旅店、明永藏族风情园和仁钦藏家苑。我们住在最后一家,仿佛这样就可以离冰山再近一些。

已是下午3点钟,大家都饥肠辘辘,司机也在此吃午饭。大家都要了鲜肉炒饭,竟然出奇的好吃。做饭的是一位十七八岁的小伙子,右嘴角上方有一个奇怪的疤痕,好像是烙印。喝茶时,他用不熟练的汉话告诉我们现在山上有活佛在做法事,因为今天是藏历新年初三。我跟老陈面面相觑,又赶上了。不过司机却替我们惋惜没赶上初一,那天飞来寺的法事很隆重。我们稍一休息,马上要小伙子帮忙租马上山。走过一个石砌的小广场时抬头一看,眼前是挺立在黑色杉林丛中雪山。

其实云南的山出乎我的预料,大部分都光秃秃的。虽然怒江高黎贡山、西双版纳附近的大片原始森林还存在,但是由昆明北上至德钦,稀疏的次生林木都还没有茶杯口粗,而且是材质不好松树、桉树。沿途所见的大部分山上有灰色的大约一米高的树桩,直径大多在30公分以上,不知是否为开荒还田时的遗存。虽然看过描写知青们伐树的文章,心中还是十分的不忍。但是梅里雪山,我举目所见的是一片从未被打扰过的净土。高大的云杉笔直的指向天空,密密的覆盖着雪线下的神山。梅里雪山也被当地人称为太子山、太子十三峰。主峰卡格博是卡格博大神的栖息地。不仅如此,梅里雪山作为藏传佛教中的八大神山之首,在藏民心目中的地位是至高无上的。那山上的一草一木都是大神的肌肤、毛发,怎可随意亵渎?

牵来的不是马,而是两匹大骡子。我看着窄窄的上山路不禁有点担心,我可从来没骑过骡马,第一次就赶上了这种山路。在轰鸣的河边骑上了骡子。可是一旦在马鞍上坐好,我马上将所有的信任都托付给了所骑的骡子。好像天生就会骑马似的,即使没有向导牵引我也可以无所畏惧的随着新伙伴,耐心地等它喝过水、吃完草,然后慢慢的、摇摇晃晃的上山去。两位向导一个是藏民一个是汉民,全部干瘦黝黑,一步一步稳稳地牵骡而行,肩上还背着一个小小的草料袋。老陈的骡子可以用“坏”来形容,走几步就要停下来休息,硬拉它它就会很不高兴,放一串臭屁或者故意走颠簸的地方。大家又气又好笑,老陈叫它“大爷”。

一个半小时后到了半山腰的归米乃寺,小院子里跪满了等候摸顶的藏民,三位活佛正在廊檐下念经,其中一位好像留着长胡子。不知道活佛还要念经多久,我们决定先去看明永冰川。其实这座小寺庙就坐落在冰川末端的岸边,庙后的小路接着蜿蜒的木栈道。明永冰川就是卡格博峰发源的,一条非常完整、布满冰塔林的瑰丽冰川。冰川散发着柔和的蓝绿色的光,并不刺眼睛。大大小小的冰塔林密密匝匝,常常伴随着突如其来的轰鸣声发生小规模的雪崩。冰川运动切割出的大冰壁上呈现着直线条、曲线条的纹理。逆着冰川流淌的方向望去,上端消失在云雾中。阳光下天空呈现出蓝灰色,周围的每座山顶都有或多或少的云不时飘过,那洁白的山顶离人很近,仿佛几步就可以登上,这种冲动时时袭上我的心头。只有卡格博,始终有云在漂浮流动,却从来没有露出一点面目。每当一片云飘离峰顶,我的心就也跟着飞起来,停下脚步,等待着,可往往又有更厚的云升起来了。

回到寺庙,摸顶活动已经结束,院子里的人走得一干二净,只有向导在绕着寺院转经等待着我们。我们立在门口,我说:“再看一眼吧。”老陈笑我不甘心,不过他嘴里念叨着“开!开!”——比我还心急。这时的天气更差了,周围的几座山头也被暗色的云雾笼罩起来,也许山顶那里正在下雪吧?卡格博的云层仍然没有变薄、散开的迹象,就那么不停的动来动去。突然云中露出黑色的一角,那就是山尖!好像山尖将云层顶开了一个洞,在云的运动中这个洞慢慢变大,直到整个山尖全部可以看到,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锥形山尖的三条棱线,以及正面两条棱线之间流淌下来的冰雪。正面的棱面上部被风吹去了一块雪,跟山尖组成一个黑色的三角形。包括向导、住寺喇嘛,我们全部呆呆得看着,屏住了呼吸,40秒钟后,一切都消失了,如同出现时一样那么的迅速和不可预知。我还在呆望着,仿佛听到向导说昨夜刮了十年不遇的大风……。

好像终于不虚了此行,大家心情轻松的下山。而且连“大爷”也收敛了脾气,变得和和气气的。下山骑马太辛苦了!我的脚蹬好像不够合适,以至于到了山脚时我走路只能一拐一拐的了。到了住处,谢了向导,我跟老陈坐在廊檐下的长椅上慢慢的喝茶,等候晚饭。小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整个院子都罩在白色半透明的塑胶篷下,阳光可以透进去,风又吹不进来,非常的合理。整个小店只住了我们两个客人。老板娘正歪在院子里的沙发上跟女儿说笑。

三菜一汤上来了:暗红色油汪汪的干炸毛牛肉干、黄绿色的清炒甘蓝、红黄相间的西红柿炒蛋还有白白的米饭,外加一小盆榨菜肉丝汤。一尝下去,我们不由得大赞小伙子的手艺,不仅味美,那种“妈妈的味道”真是难得之极!吃饱后我又跟主人要了一碗酥油茶,令老陈对我的胃口羡慕不已。

在院子里看着天色一点点地变黑,主人的房间里点起了蜡烛——这里有电线却无电。我们慢慢出门,向小广场走去。晚上的水声特别大,这湍急的流水应该会注入澜沧江。走上一座小桥,踩着软软的牛粪四下一望,漆黑一片,抬头就看到了灿烂的满天星斗……

2003-03-01

求见卡瓦格博(一)



我从一岁起就开始坐火车了,这也许足以说明我为何在火车上没有离家在外的普遍伤感。
从上海至昆明需要在火车上待55小时。我常常一杯茶就可以坐在靠窗的折椅上几个小时不动,看外面流动的风景。雨夹雪、雨雾、多云、晴朗,长江、湘江、不知名的流水,青山、荒山,油菜田、水田、各种颜色的土壤,卧在门边的土狗、在水中悠悠然的水牛、清晨在铁轨路基上觅食的老鼠,放学回家的学生、背着背篓的山民、喝牛扶犁的农夫……种种不同景象排列组合起来,构成了有无限可能的生动画面。就这样独自到了昆明。
老C的火车要比我晚到9小时。下车存包,到售票厅排队买次日去黑井的火车票。打车至大观街的“民委招待所”住好(50元/间),才到附近的小店里狠狠吃了一碗鸡汤米线、一碗炸肉饵丝。

太阳光温柔的撒在肩膀上。我看到推车卖鲜花的人在街上慢慢的走着,河中有环卫工人在捞水草,卖菜的大婶们在剥着手中的豆子,这样,汽车的声音就略显得吵了一些。这是一个不张扬的城市。
在报亭买了一张城市地图,找到了“云南民族博物馆”,乘44路车抵达终点站——避开对面民俗村的数只拉客的手,我走进冷冷清清的博物馆。10元的门票真是物超所值!走出博物馆,在门口吃了三只烤红薯,刚好乘车去接朋友。
10米外就看到了手搭凉棚张望的老C,还是一条牛仔裤、一只箱子、一头白发。
“要不要去看梅里雪山?”
“当然!”
“先找住的地方,再细谈!”
“好!”
虽然我们的年纪刚好相差一倍,但是彼此间的默契是那么的不可思议。
我们一起在黑井兴致勃勃地赶集,在大理共同感叹于一个普通赶马车人的礼貌。当晚,我们在臭气冲鼻的卧铺车上铺,靠玻璃窗躺着,一前一后。我侧身向着窗外,看到了一方灿烂的星斗。随着车子在山路上的盘旋,星空也不时改变。我抬起身正想敲老C的头,他也同时抬起身,问我:“有没有看星星?”于是二人相视大笑一声,又同时闭紧嘴巴——再张嘴就怕要吐了!
天亮才看清路的险峻。此时已行至锛子兰的收费站口。并行两辆车都十分紧张的路右下方,深深的大峡谷中,奔涌着碧绿的金沙江。车子在此停留1小时卸货。除我跟老C是去德钦看风景,其他人不知是不是都在搬家?卧铺车窄窄的过道、卧铺下都堆满了各种编织袋子、纸箱子、铁桶。我打开紧急出口钻出车外,发现一堆人聚集在行李箱边——将最里面的行李拿出来、再顺次放回外面的。车顶上面居然堆了超过两米高的东西,有两个人在搬来搬去。这样超重的车行驶在这样险的路上,又这样搬卸行李,无怪乎预定15小时的路程超长三分之一了。
上午还是晴朗的好天气,中午却风云会际,所有的雪山都“雾里看花”,每一座山形又都那么雄奇美丽,搞不清哪座才是梅里。专心的看着,不停的惊叹。翻越一座又一座雪山,只知道离他越来越近。下午抵达德钦时寒风夹带着雪粒打在我们脸上。我们虽然嘴上没说,但是心里都有点惴惴,因为这是老C第四次来德钦了——前三次都是无功而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