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10月的最后一天。
纽约的秋天原来这么美。蓝天、白云、黄叶、绿地是以一种极纯粹的色彩呈现出来的,那么鲜亮。自我到C大读书以来已经有8个月了。我带着Eric——我负责每周三次陪护的小鬼——出来看马戏。Eric三岁大,刚刚到我的膝盖上面一点点,黑头发绿眼睛,一个小混血儿。我牵着他的小手,慢慢走在街道上,一边东看西看,一边回答他的奇怪问题。他总喜欢一下抱住我的左小腿,好像一只小考拉——非要抱住桉树才觉得快活而安全。我见他的第一天,他奔过来一把抱住我的腿,跟我捉迷藏。好像我们已经玩过很久了,于是他的父母马上就决定雇用我了。而且我的好记性使我没有忘光中学学过的古诗词,于是乎在与小E的老美爸爸对了几句后不仅我俩成了朋友,还要教Eric中文。
一大片草坪上已经扎起了一座帆布帐篷,帐篷后排着一长溜大拖车。其中的几辆拖车上有装着动物的笼子。“Elephant, elephant!”Eric嚷嚷着。我们来得太早,几乎没什么别的观众。演员也许在化妆,笼子前面也没有什么人,只是不时有笼中的动物发出低沉的声音。我拉着Eric远远的看过去,灰黑的大象静静的立着,慢慢的吃着什么,不时甩甩鼻子。我突然注意到笼子的边上坐着一个人,穿着刺眼的黄蜂条纹裤子。一个小丑。小丑坐在正对象鼻子的一个木桶上,一只手穿过笼子的栅条扶着象鼻子,好像在不停的说着什么。“Buffoon! Buffoon!”有人在帐篷内喊。小丑跳起来,抓起手边的一样东西往嘴上一按,转身从我们身边经过走进了帐篷。他抓起的东西原来是一张咧开的大嘴巴模型。
人很快多了起来,我们走进帐篷占据了一个靠前的好位子。两百多个座位环绕着一个圆形空场,正对我们的场围栏上开了一个上台口。几百个小孩子在一起,嘈杂可想而知,都有大人陪同前来,因此我也没觉得有什么尴尬。上台口处的帷幕掀开一角,喇叭声响起,冲出了长着翅膀的天使、戴高高帽子的魔术师、健壮的杂耍者,还有骑着独轮车的小丑。孩子、大人一起尖叫起来。
演出很精彩,看现场表演的效果毕竟不同。天使在空中旋转,杂耍者抛起火把,魔术师变出白兔、鸽子,大象、老虎、猴子轮番出场,还有刺激的飞刀表演,引得尖叫声一阵一阵。小丑负责串场,在独轮车上跳上跳下、或者被自己的大皮鞋绊倒,或者摘下帽子露出丑丑的乱发等等。只要他一上场孩子们就咯咯的笑个不停,但是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他下场后的节目上。小丑一只脚蹬着旱冰鞋上场了。小小的冰鞋绑在大大的皮鞋下。小丑咧着大嘴,不停的眨着画有十字星图案的眼睛,不料一上场就滑了一个大跟斗。大家笑翻了天,孩子们都站了起来。小丑并没有立即爬起来,他抓住绑着冰鞋的脚腕,停了一下,然后出人意料的将脚盘起来,侧滚着绕场一周,然后一直滚进下台口里。紧接着美丽的天使飞上场了。半小时后演出结束了,期间小丑再没有上场串台。
散场了,我牵着Eric又来到大象笼附近,果然看到了木桶上的小丑。相同的姿势,只是一只脚上的鞋子没有了,缠上了绷带。模糊中,我好像看见他的嘴角垂了下来,脸上的油彩也擦掉了,眼睛里也许充满了失落、痛苦、忧郁吧?原来油彩、面具之下,是如此大的反差。即使痛苦吧,也无法合上裂开的嘴,仍要为你呈现出那样一张滑稽、可笑的脸。我静静的站着,旁边的Eric也一声不出。“Min, Min, 不哭,不哭。”不知何时我已泪流满面。Eric抱紧我的小腿,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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