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刚买了一部新的苹果电脑,不由得爱不释手。果然应了‘人欢无好事’的家训,一时智昏,居然把很多文稿误删掉了。最惨的是还包括我的几篇论文。心痛之外也无法可想。
再回顾去年,真可以用‘悲喜交集’来形容。中间的跌宕起伏真是痛之深,念之切。
今年一来,果然心境有很大不同。先是学业即将结束,经济上没那么紧张,再是想到今年8月就可以回家,想家的心情自然没去年那样强烈了。我忽然发现,自己已经近三十岁却还是如此的恋家、恋父母。心中一直有一种被迫长大的委屈。
去年的春节过得不甚愉快,第一次直面大家庭里的种种矛盾,让我措手不及,又失望、又悲观。而且想到来年一整年的离家在外生活,我肯定是害怕,心中一万个不舍。而事实是:如今我已经步入在澳洲的第二年生活,坐在跟去年同样的房间里回想一年前自己的心态,却真的想不起来了。
我想那时刚从家里回来,头几天也没工作,我肯定要急得哭,而且这郁郁寡欢定会持续很久。我想坏心情一定是终结于找到工作的那天。经过几天持续不断的翻看报纸‘Career’专栏,我终于找到了一份在‘Mortdale’工厂区的一家小型金属加工厂做工人的活计。那天是3月初的某天,天很晴朗,也很热。我走了20分钟到火车站,再乘车4分钟(两站),再下车走了20几分钟才到。途经一个大树环绕的小公园。记得那天厂里只有老板一人,我们交谈甚欢。我想我虽略有紧张,但这只会更加让人认为我单纯、老实。我肯定自己是笑容可掬的。
老板答应了我下周一开始工作,时间是早上7点钟。工作开始的那天,也是我上学的第一天。开数控机床,几百次重复的往机床上放钢板、按按钮、拿下、放整齐。印象最深的是下班时我脚痛得无论如何没办法一气走到车站。我坐在那个美丽的小公园的草坪上,二十几棵百年大树环绕着我,揉了20分钟的脚(时间都计算好了)。我在火车站边的小面包店里买了两个面包,再乘半小时火车去学校。
老板是个渴望向人倾吐的人。日复一日,我慢慢知道了老板的全部故事 - 一个与前任女工关系暧昧,被甩掉后得了抑郁症的故事。我不想评论,但是这绝对是导致我们雇佣关系终结的决定因素。并非是我们之间也有了什么,而是我所有的耐心都消失在那祥林嫂式的絮絮叨叨回顾过去上面了。叙述之具体、情感之多变,比一部评书差不了多少。从老板的叙述过程、叙述方式上我完全了解到是什么样的原因和什么样的心理导致了这事件的发生,导致了这样的结果。只是他自己身在其中,无法跳出,也不想跳出而已。因为一个极度自卑、极度自闭,又头脑固执、自以为是的人想极力在自己单调、乏味的后半生里寻找一个支点,让生活可以继续。这是我能够理解的,当然被这样的人解雇,虽然被动,但是对我也算是一种解脱。后来我听说他居然雇了两个女孩来替代我。对于他来说,多支一份薪水无所谓,重要的是他又活在处于支配地位的氛围里了。
我想我是一个很难被驾驭的人。我的生活、工作经历赋予我一种很特殊的气质。在大部分场合里,我很容易引起人的注意,很容易处于支配的地位,控制着环境,或者说无论外部环境如何都很难侵入我所构筑的小气场。所以我是最有头脑的工人,也是最坏脾气的工人。
寒假里反而最清闲,因为我失业了。经过了3个半月的独立生活,我更加不愿意依赖父母。虽然高昂的花费像挥之不去的阴影始终笼罩着我,但我还是过了一个平静无聊的假期。上半学期进行的还算顺利,除了没时间多读点书令人稍有遗憾,但我还是利用在火车上的时间看完老师给的讲义,有时周末去图书馆看几部录像。成绩也还不错,居然有一门优秀。
第二学期开始,马上就嗅到了紧张的气氛,而一份新工作也不期然得到了。Nikki  - 一个爱尔兰女同学介绍我接替她在一家咖啡馆打工。工作同样辛苦,但是离学校很近,也不用早起,简直是太理想了。老板人也好,对我讲的第一句话是,在这个餐馆里你有吃喝的权利。收入稳定又可观,老板还常常多给一点。但是同事们跟我经过了一个半月的和平共处时期后,开始渐渐的有了摩擦。人是不能受宠的。既不能宠别人,也别安享别人对自己的宠爱。由于开始的时候分工明确,我做我的咖啡工,有空时帮厨师做点事。他们看我勤劳又不抱怨,渐渐开始习惯我做份外的事情,如果我不做,也开始指挥我做。我从来学不会偷懒、偷吃,于是跟他们显得格格不入,他们就越发的过分起来。在每一句加有‘please’前缀或后缀的话里,都是隐藏的很好的命令。我常常一件事接一件事的做个不停,没有休息时间,只有20分钟的午饭时间,还常常被‘午饭时间太忙’的理由推迟至下午3点。老板还是一如既往的对我很不错,在我很累的时候也让休息,还做杯冰咖啡给我。终于有个同事的恶劣态度让我提前一周结束工作。虽然走时真的有点依依不舍,但是我还是毅然停止工作,带着老板给我的一封用中文写的感谢信和500块奖金离开了。
课程日渐紧张,最让我难忘的有两件,一是拍影片‘Déjà vu’,另一件是在计算机房里过27岁生日。‘Déjà vu’是迄今为止与最专业人士合作的电影,我担任现场录音师。组里的成员也来自多个不同国家,性情各有不同。由于拍摄集中于3天4夜,因此最终以所有的人精疲力竭、无法控制情绪而告终。前期准备自不必说,琐碎的叙述、小的争执充斥于十几次的讨论会里。拍摄现场,随着时间推移,可听见‘Fuck’逐渐多了起来,最后一天早晨则在尖叫般的‘Fuck’和紧紧的拥抱中结束。可怜的我9点钟还要赶去咖啡馆,就只能在草坪上躺了两个小时。那天工作的时候真的是需要用牙签支撑起眼皮。毕竟3天4夜只睡了13小时。现在想想,其实整个过程很有趣,毕竟你体验到了什么是‘筋疲力竭’。
而生日那天正是交3D动画制作作业的前一天。我本来就在笔试中得了个低分,就决心一定要在最后的作品中得高分补回来(我对自己要求有点高)。因此那天只能通宵泡在实验室里修改再修改,精益求精。当大家象往常一样去‘大食堂’(离学校最近的中餐馆,可以满足大多数不同国家和种族学生的口味,又廉价)吃每天一次的正餐( 其余都是些自动售货机里的小吃)时,某人说实验室真象是 Star City (悉尼最有名的赌场)-没日没夜、时间飞逝。我猛然想起那天是自己的生日。于是接受了大家以茶代酒的祝福。最惨的是连我的父母都忘记了,还好房东在第二天买蛋糕、开香槟为我庆祝一番,两个香港小男孩还专门为我买了鲍鱼和鸡腿。我这人最大的好处就是一旦吃饱就不会抱怨,其实是小富即安的思想太过严重的表现。
越是辛苦赚来得钱花起来就越过瘾。生活越艰辛,那期间的快乐、闲暇就更显得珍贵。翻开相册,所记下的都是欢乐的瞬间。去听音乐会、看马戏、看电影,去海边酒吧喝小酒,去中餐馆吃早茶;美丽的黄昏、深蓝的大海、优雅的建筑以及安得鲁波切利的演出-这样的美和欢乐是普通的,大众的。那些忧郁、伤感、痛苦甚至悲哀却是深刻的,虽然无法被记录但那是完全属于我自己的。
去年一整年我最大的体会就是时间过得好慢-无所事事感觉日子过得慢,紧张的工作学习更加令人感到度日如年,真恨不得马上拿到学位才好。等今年想细细享受悉尼生活的时候,我不无伤感的发现还有不到5个月的时间就毕业了。如今,我的状况真是‘痛并快乐着’。长时间的沉重体力劳动而又得不到彻底的放松,我的肩和背常常痛的厉害,无法持久的打字、上网。但是比起去年背、双臂和肩膀可以痛到无法入睡,已经是好得多了。最重要是那些经历已然赋予我坚忍的气质、平和的心态。套用一句电影中的独白:“2004年过去了,我很怀念它。”